上半部分 杂记
在进入正题之前,先说一些杂七杂八和本文主题不相干的话,以及还有引入正文之前挺想讨论的一个观点,之所以想说,因为这些事和我之所以写这篇玩后感其实也有莫大的关系。
个人的专业,是法律。个人的职业,是法律执业者。也正是因为此,自学生时代起,我接触到的所谓“社会的黑暗面”“人性的真善美”,可能就比其他很多普通网友来的更多、更直接、更赤 裸一些。
远在研究生时期,个人就选报了犯罪心理学,当然,其时仅仅是因为兴趣,对课程的掌握仅仅是为了凑够学分的程度。及至执业,我才愈发发觉这门学科的重要性、体系性和趣味性,所以再重新有所涉猎。当然,时至今日,依然是兴趣的成分居多,远谈不上是学者、是专家。
最后生还者1、2两部作品,都玩了,说不上精,对剧情和人物—即使优秀如1拉胯如2—也缺乏网友们所乐于提到的“代入感”,因此我对这系列游戏想说的一些话,尽量争取做到从中立的角度出发。
最后想要指出的是,犯罪这个词,在末日这种特殊环境之下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我知道有些杠精仅仅看到犯罪心理学五个字就迫不及待想要开口和我杠了。请别急,往下看,本文主要的内容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本文侧重点并不讨论犯罪,涉及的仅为个体的心理、行为,之所以我要提到犯罪心理学,是因为本文将引用的大量研究成果是这门学科的一个组成部分,仅此而已。
于是有了这篇玩后感。
这是一篇随笔性质的文字,并没有经过仔细的推敲和章节安排,因此很难说得上严谨;同时因为这篇文字将会引用很多学术领域的东西,所以我尽力做到长话短说,尽力做到全文都用大白话。
以上。
进入正文前先行讨论的问题:乔尔和汤米自报家门行为究竟是否合理?
为什么一定要谈这个问题?因为第一,很多网友都爱讨论,我未能免俗,我喜欢凑热闹。第二,希望以我自身的一些专业知识给持同样观点者提供一些可供参考的论据。第三,这个问题其实有一定的代表性。以点概面,这个剧情环节在关键要素的把握上存在一些缺陷,而类似缺陷几乎贯穿整个游戏的始终。
首先,我想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个非常知名的实验:节奏。这个实验发生在1974年,是由南斯拉夫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于意大利那不勒斯举办的。她在的一张桌子上放了几十种道具其中不乏尖刀、鞭子、枪支等等可能致命武器,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用药物麻醉自己,躺在桌上无法动弹,也不能反抗。实验开始后,路人纷纷围了上来,一开始他们只是围绕在桌边讨论,在意识到玛丽娜无法反抗后,渐渐有人开始上来尝试。十分钟时,玛丽娜的衣服被扒光,手臂被刀片划破,有人用画笔在她的身上作胡乱涂鸦,有人拿起鞭子对她进行抽打,直到最后,有一个男人拿起了枪试图对准她开枪。这时候,玛丽娜终于忍受不住哭了出来,这意味着实验结束,有人出来制止了这个男人。此时那些折磨她的观众一哄而散,因为害怕她进行报复。玛丽娜的本人的结论就是,人类的道德底线是深不见底的。这次经历让我发现,一旦你把决定权交给其他人,离丧命也就不远了。无论如何,人不能放松对于任何陌生人的戒心。请注意,这个实验和这个结论,是发生在文明社会、发生在法治社会的。
接下来我要提到本文中第一个犯罪心理学上的专业术语:敌意归因偏差。该概念的定义为:有暴刀倾向或曾经有过暴刀行为的人,对比那些无暴刀倾向或未发生过暴刀行为的人,更容易将中性的行为解释为有危险性的信号。按照Ronald Blackburn的研究报告表明,如果个体对于他人对自己的冒犯行为认为是不怀好意的,有敌意归因偏差的人群主动采取攻击性行为的可能性非常高。R.B认为,有暴刀倾向或曾经有过暴刀行为的人会一直试图控制他们认为是充满敌意和威胁的社会环境,严重的暴刀倾向者早已构建了一套以敌意为主的人际互动模式,这类人的内心不断出现的认知脚本是要控制他们认为具有敌意的社会环境,并且是以暴刀的方式。
所以无论是揭示决不可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节奏》实验,还是基于犯罪心理学敌意归因偏差的研究,都指向了共同的一个道理,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可以相信其他人,更不可以随便将对局势和自身安危的把控轻易拱手让于他人。这不是基于任何逻辑自洽产生的臆想推测,而是基于无数血淋淋的案例统计和演绎出来的科学结论。从末日背景故事角度而言,由于每一天都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竞争者无一不是天天在使用着绝对的暴刀行为来维护着自己的食物、衣物、地盘、生命等等一切权益,强者生弱者死是唯一的法则,所以毫无疑问,末日的每一位幸存者都必然是敌意归因偏差的重度患者,他们对于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敌意以及随之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防卫意识,压根就不是我们今天生活在太平盛世见到陌生人第一社交反应是握个手的人们可以理解的。在末日中的每一个人,一见到陌生人马上就举枪相向甚至直接暴刀交锋,正是在敌意归因的主导之下优先选择暴刀手段自保并力图控制充满危险的局势的正常表现。而这一表现在无数的影视作品中已经出现的足够多,甚至就在本游戏的一代,比如艾丽初见大卫这个桥段,此处艾丽对于初见陌生人时表现出来的敌意和防卫意识,既合情合理,镜头和节奏也把握的十分到位。
因此,汤米和乔尔之死这个桥段在我看来,不仅仅是降智,完全就是反智。自报家门的行为已经令人觉得突兀,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用不可思议形容,20多年来刀头舔血的两个成年人居然毫无防备的跟随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陌生人进入一个完全密闭的陌生空间,乔尔还大摇大摆直接走到屋子的正中间自动进入陌生人群的包围圈?四个反智细节:其一,直到乔尔中枪,全过程汤米乔尔两人未出现一次互相提示注意危险;其二,全过程两人未拿武器甚至未作出手按口袋等意示有武器的动作,注意,不要小看这一个动作的威吓意味;其三,两人进入事发地点,也就是充满危险和未知的敌人的地盘时居然自然而然的分开了且乔尔自动走进腹背受敌的房屋正中间,以我的经验(其实你们也可以扩大化理解为相关职业者的经验),特殊人群(如逃犯)进入陌生人的陌生房间之后,最常见的态势是选择墙角位置且背靠背互为犄角;其四,最为可疑的一点居然被无视,进入车库两人下马后,唯一认识的艾比就脱出了两人的控制范围,和曼尼嘀嘀咕咕且直接进入陌生房间消失在视线之中,此类足以被视为将要做出敌对安排的行为对于经验老道的特殊人群来说已经赤 裸 裸的意味着危险了,而汤米和乔尔居然对此毫无警觉,其整个过程中的反应和回家没啥两样。反正按照编剧的意思是汤米和乔尔在这一刻智商直接降到了还不如14岁艾丽的水平了呗。
所以在我看来,编剧nt的锅在这一段是无论如何甩不掉的,我推测,编剧之所以如此编排,出于三个目的:一是要有一个充满了爆炸性反转的开局来抓住玩家的眼球;二是要通过简单直接的暴刀、血浆场面为艾比的出场塑造人物个性;三是要为下一步剧情的继续反转埋下包袱。殊不知,正是因为这种对于人物塑造把握的不到位以及对剧情推进急于求成的做法,不但毁了上一部作品的两个人物形象,也毁了艾比这个第二代的主要角色。
下半部分 邪恶的两个真正模样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
人心里既住着善良的天使,也潜伏着邪恶的魔鬼。这句话在这个游戏中似乎特别适用,我不知道有多少玩家在游玩本游戏时和我一样产生了同样的不协调感甚至是撕裂感,艾莉和艾比两位主角,一到手操环节就是末日杀神,一到剧情环节就是高尚圣母。我也目睹了很多玩家在通关之后产生了莫名的愤怒,其中有一种论调就倾向于对于两位主角两种复仇故事的不接受,而这些玩家自身又很难描述这种不接受感究竟从何而起。
我个人将这一类不协调感、不接受感归咎于编剧对于人物塑造掌控的失败。本文不讨论剧情,因为一千个哈姆雷特谁能受得了?在这里,我仅以心理侧写的方式—–也就是通常说的罪犯心理画像或犯罪人格画像,记录我本人的一些观点,并尝试为前文所述的相当多数玩家产生的不协调感、不接受感做出一些解释。
仇杀,是世界犯罪史上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在这里,我认为有必要为大家介绍一下两年前一桩非常有名的血族复仇案—张扣扣杀人案件。之所以要在这里提及,是因为有些共性的问题在本文中可供参考。
案件概述:1997年x月日,张扣扣之母汪某因家庭琐事与同村王某一家争执,争执过程中汪某先是往王富军脸上吐吐沫,再持铁器击打王正军致王头破血流,王正军遂捡起木棒击打汪某头部一下,最终致汪某伤重死亡。考虑到本案发案时王正军尚未成年、且汪某本人有重大过错在先,故本案最终判决王正军犯故意伤害罪,有期徒刑7年。而时年13岁的张扣扣认为本案司法不公,苦等复仇机会,于2018年除夕当日,手持尖刀,刺杀王家王自新、王正军、王富军三人致死。张扣扣最终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在侦查、审判阶段,张扣扣多次作出供述“经常梦见母亲死时的情景”“经常出现母亲还在的幻觉”“杀人当天一直在犹豫,但母亲死时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眼睛红了,我控制不住了”。我国著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中国***大学博导李玫瑾先生指出,张扣扣是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它的典型定义是:“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有许多症状,其中一个最主要的症状是“记忆侵扰”,即受创时刻的伤痛记忆萦绕不去。主要表现为患者的思维、记忆或梦中反复、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或内容,可出现严重的触景生情反应,甚至感觉创伤性事件好像再次发生一样。李玫瑾先生还指出,ptsd患者应及早给予治疗,及早予以正确的情绪宣泄方式,如常年积郁无正当途径宣泄,则很可能产生悲剧后果。
故,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出发,很容易就能给予本案两个主角第一张侧写画像,无需过多解释就可以看出艾比和艾莉两人都是严重ptsd患者,其目睹至亲被杀给她们造成了极为惨痛的心理创伤,激起了她们的复仇欲望。
其之一,邪恶的第一个真正模样—虐杀者艾比
意大利知名犯罪学专家龙勃罗梭曾经在其著作《犯罪人》一书中最早提出了“天生犯罪者”这个概念,他提出了他认为是天生犯罪者的一些外貌特点,比如面部不对称、颧骨较高、下巴巨大、嘴唇较厚等等。我一度曾经错误的认为,编剧在设计艾比这个角色时甚至从严谨角度出发研究过犯罪学,所以才会挑选了这么一位脸模。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纯属巧合而已。
但即使如此,对于犯罪心理侧写师而言,依然很容易可以结合游戏开场艾比那一幕惨无人道的虐杀行为,给艾比勾勒出第二张侧写画像—人格异常杀人者,亦称变态人格杀人者。
按我天朝刑法角度来看,杀人和虐杀,并无本质区别,我们甚至没有一条罪名叫做故意虐杀罪。但是在犯罪心理学角度,杀人和虐杀有极其重大且本质的区别。杀人者面对被害者时扣动扳机是一回事,故意用一些暴刀手段延长受害者受苦时间和扩大受苦程度则又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按照学者Holt、Stack、Meloy等人的研究成果,人格异常犯罪者比非人格异常犯罪者往往暴露出更多的施虐倾向。
变态人格,按照美国精神病学会《精神障碍诊断和统计手册》之定义,是指“关于内在经历和行为的某种特定行为模式,这种行为模式明显违背了所处特定范围内的行为预期,是弥散的、不容易改变的,一般发生在个体青少年时期。”该手册将变态人格共分为三大类十小种,本文不做展开。变态人格的产生一般有非常之多的发生诱因,有家庭的、有社会的、有成长期的,而放到艾比身上,我看无非就是青少年期精神创伤、ptsd积郁、痛失爱侣却不得不常年目睹他和别的女性耳鬓厮磨、长期被压抑的性 欲等等,这其中的每一点都有可能导致变态人格成型,每一点都有不少学者开展过研究,但这不是本文需要讨论的重点。在此我们仅就变态人格杀人者暴刀行为侧写研究中比较有趣且和本游戏剧情相关的一些地方做一些描述。
有相当多的学者(Declercq、Hare、Hart、Harpur、Willianson等)指出,很多非变态人格杀人者作出的严重人身攻击行为多数是在争执或激情条件下产生,而变态人格杀人者则往往不是这样,变态人格杀人者通常把***作为报复和惩罚的手段,与非变态人格杀人行为想比,变态人格杀人行为往往表现的更加凶残、无情,而且对受害人的施虐行为往往更加严重。
有趣的是,亦有学者针对变态人格杀 人 犯行凶时的心态作出了如下心理侧写:
Gacono et《异常人格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犯罪率比较研究》:严重虐 待行为本身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但核心的目的是对于征服欲望、领导欲望的表达;
张蔚《犯罪心理分析》:过度的虐杀行为是为了转嫁,是为了让受害者家属能够加倍体会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苦,并且让受害者付出生命的代价;
Susan Nolen- Hoeksema《变态心理学和心理治疗》;Jerry M.Burger《人格心理学》:部分变态人格杀人者具有奇特美感,展示自己犯罪作品对其而言非常重要,其作用甚至超过杀人行为本身(比如知名的黑色大丽花案件)。该类杀人者的典型表现为收集被害者的组织器官、重返杀人现场等等,仔细观察受害者家属的痛苦表现能帮助其回味杀人时的兴奋感。
Lester R Kurtz《暴刀、和平与冲突的百科全书》:某些暴刀虐杀者的暴刀行为往往伴随着明显的性快感现象,此之谓“快感杀人”,行凶者在行凶过程中能够获得持续的甚至是递进的性快感,凶器的一出一进、受害者的痛苦喘息等都会使行凶者产生心理上的返回于象征物之间的连接,并刺激行凶者产生心理快感,从而进一步带动行凶者的生理上产生性快感。
所以你们看,即使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普通玩家也很容易就凭5分钟的出场剧情视频就将艾比定义为极为凶残的危险人物,而这些普通人中甚至包括艾比团队中的朋友。在后续剧情中我们可知,梅尔、诺拉等人对艾比这一段虐杀行为难以接受,我个人认为这其中还包括欧文。欧文叛队后与艾比初见,其交代的叛逃理由我个人认为理据不足,目睹艾比行凶场面使其产生了剧烈的心理动荡继而进一步产生愧疚和厌烦,想要逃离一切可能才是主因。一个自述杀了无数疤脸的人怎么会突然对其中一个下不了手?他不断在重复疤脸那个老头,而这个老头让他回忆起了乔,更让他思考起了自己的前任爱侣怎么会突然如此暴虐,而乔死后这一段时间(估计回到西雅图怎么也要个把两个月)他也可能在不断地做噩梦在不断的反省,然后多少琢磨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和艾比那一炮,既是情感的爆发,更多的可能是对于长期性压抑的艾比的一种自责和补偿。当然了,这个话题我不想再深入一点讨论了。
在具备一定犯罪心理学专业知识的人看来,艾比出场虐杀乔尔这个行为,具备了人格异常杀人者暴刀行为的几乎一切特点,分而述之:
一是,其行为模式符合“变态人格”之定义。艾比之虐杀行为,明显违背了所处特定环境下的行为预期。剧情表现较为清楚,艾比所处的小团队没有一个人是虐杀成性的人,即使整个团队是以复仇为目的而来但是他们在抉择是否需要灭口时甚至有过争论,足以说明这个小队平时维持着有底线的道德标准,艾比的虐杀行为令整个团队绝大多数人目瞪口呆,甚至包括一样对乔尔有切肤之恨的欧文。
第二,其行为方式符合变态人格杀人行为通常具备的特点,凶残、无情、物化受害者,且给与受害者极为严重的虐 待暴行。为了不让乔尔过早因失血过多而死亡,甚至很清晰的指令梅尔包扎好乔尔的伤腿。仅凭这一个细节,就可以明确断定艾比此时的行为已经和所谓“积累了四年的仇恨大爆发”“被愤怒遮蔽了双眼”这类的论调无关。
其三,其行为既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又体现了征服欲和领导欲。征服欲体现在对于乔尔,类似于猫对捕获的老鼠的玩弄,细节体现于乔尔问“你是谁”,换来的是一句“你猜啊”,打第一棍之前还有一句“你不要心急”,此处已经非常明显,艾比于此时对于乔尔施虐的兴奋感已经远远超越了报仇的使命感。而领导欲既针对于乔尔,又针对于整个团队。在欧文上来劝阻时,她那句凶狠的“你也想这样”;当最后团队争论不休是否要杀掉汤米艾莉,她把高尔夫球杆一甩,干净利落的命令“到此为止”,言出令随(反过来她说要杀其实也是一样,没人会违抗此时的她)。此时整个小队的领导权在艾比展露了自己的残酷一面后已经毫无疑问的落在了她的手上,而之前并不,比如欧文反对她继续寻找汤米和乔尔,随便就可以和她分道扬镳。
其四,凶残的折磨乔尔是为了转嫁自身承受的痛苦,是要让乔尔的亲朋加倍体验自己承受过的不幸。从结果看,如我前文所述,在小队领导权转移至艾比身上后(请注意这之前应该是欧文,布置乔丹放哨的是欧文,喝止艾比的是欧文,阻止杀汤米乔尔的也是欧文,而在艾莉闯入以及众人目睹艾比暴行产生心理动荡后这个小队的架构已经被颠覆,明证就是乔丹出现了举枪对准欧文的逆反行为),杀不杀汤米艾莉两人的决定权实际上在艾比手里。那么艾比为什么最终决定不杀汤米和艾莉,是什么救了汤米和艾莉,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了无数争论。我认为,救了汤米和艾莉的不是别的,其实正是艾莉被按在地上目睹乔尔受苦且行将死亡时发出的痛苦的哀嚎,正是这些哀嚎刺激了艾比,让她意识到比杀了乔尔更有乐趣的是乔尔的死亡能让他的亲朋如此痛苦,自己四年来所承受的痛苦可以明确地加倍的施加于乔尔的亲朋,没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能带来比虐杀乔尔更强的刺激感了。所以她犹豫一番后决定不杀,而这个不杀决定恰好发生在小队领导权有意无意间发生了转移,艾比的决定等于小队前后两任领导的决定。正是基于这两个巧合,汤米和艾莉保住了性命。
其五,关于变态的性 欲。我个人倾向于艾比确实在整场虐杀行为中释放了自己的性 欲,但为本帖健康发展考虑我不想多谈这个。希望讨论的网友们我给你们留下线索,弗洛伊德写过《图腾与禁忌》,其中既对弑其亲、啖其肉有过描述,亦对凶器的选择中存在的性暗示、其图腾的意义有过讨论,表现在游戏中的细节,比如艾比动手前选择的那样武器,站在猎物前从上到下的端详武器,露出狰狞的表情暗示满意等等,实际上都有很明显的各种性 暗 示意味。相关的著作其实还有不少,有兴趣的网友可以自行参阅。
所以,就艾比虐杀乔尔这五分钟的剧情而言,我应当称赞顽皮狗的人设把握能力在这五分钟里是极为到位的,将艾比变态人格杀人者这一人设刻画的淋漓尽致,尽管这种淋漓尽致的刻画顽皮狗本身可能是无意的。
可以预见一定会有许多人不愿意接受,并且会以之后艾比的故事如何如何来试图反驳,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请勿用你们的善良去臆想邪恶,几乎所有的变态人格杀人者,日常生活中他们在朋友邻居等等相关者的眼中都是老实人甚至是好人,比如我国著名的白银案的凶手(有兴趣请百度)。玩家尽可以通过逻辑自洽为艾比寻找种种洗白的理由和借口,但犯罪心理侧写的主要依据是来自于血淋淋的犯罪现场,是在无数各类型的专家对于更加无数的案件汇总、抽象、总结出的系统性科学,在这里没有人性的善良可供讨论,仅有暴行的残酷可供研究。你们要怪,请去怪编剧。
我认为有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恰恰是这五分钟剧情的成功刻画,导致了游戏中艾比整个人设的彻底崩塌。绝大多数玩家在开始操作艾比时都可能会发出惊叹,卧槽艾比居然会是这么热血、善良、具有侠义心肠的一个人?然后随着剧情的推进,会有一部分玩家开始接受编剧的设定,认为艾比确实本身就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她虐杀乔尔的那一幕甚至都不要编剧们出面解释些什么,各种逻辑自洽的理由已经足够将艾比的行为解释的合情合理。而在我看来,编剧在塑造艾比人设的时候所采用的方式(本文的上半部分已经叙述过了)是极其错误的,他们似乎认为在正常人和变态人格者之间可以有一个一键转换按钮,视情节需要可以随时按下这个按钮,一个人可以任意在热血大爱的普通青年和变态人格杀人者之间随意切换角色?遗憾的是还有不少玩家似乎看起来正在试图说服他人甚至是自己接受这种神奇的设定?
如我前文所引述,按照美国精神病学会《精神障碍诊断和统计手册》之定义,变态人格一经形成是非常难以改变的。变态人格成因异常复杂,学者甚至已经将研究领域扩张到了大脑、自主神经等等领域。本文篇幅所限无意就此问题展开论述,仅举一个最简单的细节例子:研究表明,绝大多数以凶残手段虐 杀对象的凶手,其并非天生就掌握或者天生就有胆量去施行这些凶残的手段,这些人几乎在童年或青少年时期都有过虐 待动物甚至是幼童的行为,他们会把自己用于虐 待动物的手段用以虐 待其他对象,有一句格言就是“虐 待动物者很少只虐 待动物”。Wright和Hensley就此问题开展了研究,针对5名极为凶残的虐杀罪犯(其中包括臭名昭著的Jeffrey Dahmer,可自行百度),结论是这5名变态人格杀人者无一例外存在过虐杀动物和虐杀幼童的行为,他们都用了自己虐杀动物的方法折磨和杀害了被害人。各位不相信的人可以试试,你们可以去找一只流浪狗或者其他动物,看看自己能不能用虐杀的方式将其折磨致死,我敢打包票说在座的各位十个有九个下不了手。
顽皮狗对于艾比人设塑造的真正悲剧就是为了安排所谓的爆炸性剧情而用力过度,他们在这一段剧情中塑造的艾比角色形象与他们真正想要描述给玩家看的角色定位完全相反。普通玩家一旦在开始接受了虐杀者艾比这一角色塑造,在其后的游戏过程中就很难不对编剧想要描述给大家看的真正的艾比的合理动机产生怀疑。绝大多数人的撕裂感和不接受正是起源于此。而在我这类具备一定专业知识的人眼里看来,艾比的人设前后反转近乎于荒谬,顽皮狗创造了一个需要时其行为符合变态人格杀人者绝大多数行为特点而不需要时其性格不符合变态人格杀人者绝大多数性格特点的神奇人物,前后矛盾之处数不胜数,并不仅仅限于前文所说的虐 待动物和游戏中艾比对于动物(狗)的爱之间的矛盾,诸如此类的还包括变态人格杀人者所具备的一些共性性格,比如自私、无法给予他人爱与情感;对仁慈毫不领情,只有表面上的感激(这一点倒是能够很好地解释为啥艾比被乔尔解救之后依然可以毫不犹豫的虐杀乔尔);极度不可靠、不负责、不可预期等等。
其之二,邪恶的第二个真正模样—-追凶者艾莉
即使本部分正文尚未开始,我已经可以预想到有一些网友可能想要迫不及待和我讨论艾莉的问题了。既然你以虐杀场面判定艾比是变态人格杀人者,那艾莉呢?艾莉在游戏中一样以凶残***的手段拷问了黑女孩诺拉(应该是致死了),那艾莉必然也是变态人格杀人者咯?我可以直接回答:艾莉并不是。
为什么不是?这里,我为艾莉送上第二张心理侧写画像:道德脱离。
道德脱离这一概念是由著名社会心理学家Bandura提出的,她认为通过社会学习,人们把社会道德准则个体内化,当他们遵守道德准则时,会促使他们自我价值感的体现,当违反这些道德准则时,就会受到自我谴责。据此,Bandura进一步提出了道德脱离概念,用以解释为什么个体在某种高压情况之下会作出违背自己道德内化准则的不道德甚至是可憎的行为。
Bandura指出,道德脱离行为指的是行为人在特定情况下会通过心理暗示自动解除“个体道德约束”,使自身从通常的道德准则中脱离出来,以此行某种此前自己认为是不道德行为的某种行为,有效的道德脱离能使个体从实施有害行为带来的可预期的罪责感中摆脱自我谴责的约束。而该类心理暗示,包括对自己行为的合理化解释以及对被害人进行去人性化定义。
所谓对自己行为的合理化解释是一种最常见的心理暗示方式,行为者往往会不断暗示自己自己的行为虽然是不道德的,但是这是为了得到某种更大的利益。而去人性化定义专门针对受害对象,行为人往往会暗示自己对方是咎由自取命该如此,继而进一步将受害者定义为非人的死物。行为人往往会想当然的认为道德准则不适用于被害人因为其不是自己内化道德准则之内的“人”。Bandura指出,去人性化道德脱离法常见于对他人实施了***攻击行为的青少年,这种方式使行为人脱去了人性,赋予其恶魔的兽性。
综上,清晰可见道德脱离行凶者和变态人格杀人者的不同之处:
一是,道德脱离行凶者明显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道德的,而变态人格杀人者往往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错的;
二是,道德脱离行凶者的行为是在特定高压环境下暂时发生的,一旦特定条件消失,其依然会回归常态。而变态人格一经形成,则很难改变。
故,艾莉并非变态人格杀人者,她拷问诺拉这行为实质上是她在高压之下(比如门外就是追兵,比如诺拉的生命原本就已经迫在眉睫)对自己施行了心理暗示,最终达到了道德脱离的状态而为之。在这里我依然要为看门狗点赞,艾莉从犹豫到最后动手棍打这短短十数秒,艾莉的面部表情比如眼睛反复的扩大紧缩、粗重的呼吸、鼻翼的扩张等等,将艾莉心中天人交战的紧迫、残酷并最终达到道德脱离状态的过程刻画的入木三分,我几乎可以听到艾莉不断的要求自己必须去做这是为了乔尔,而且对方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等等一系列的自我暗示呓语,堪称是整个游戏中最亮眼的一段剧情安排。
在我看来,艾莉篇整个线路的剧情设计是不错的,我个人对于顽皮狗要灌输诸如善良啊、宽恕啊、原谅啊、解脱啊这一类道理的做法也不反对。但问题是你既然要灌输,那你应该把故事讲好,应该把各种细节交代的更为细致明确,特别是在结局出现如此重大翻转之下的前提下,编剧不应该出现如此之多的剧情留白让玩家去自行揣摩。而既然你编剧强行翻转了结局又有如此之多的留白让玩家去揣摩,那就怨不得玩家不按照你们编剧设想好的123套路去揣摩,而偏偏去得出456的结果咯。和艾比不同,绝大多数玩家对于艾莉的撕裂感和不接受感,最重要的并不是人物形象塑造前后的不一致,更多的是来自于结局反转“放过”的不合理。
在这里,以结局反转的不合理作为前提,我依然将从心理侧写的角度,为艾莉送上第三张人格画像。
邪恶的第二个真正模样—难掩杀意的追凶者艾莉。
人类的复仇心理其实自人类出现初期就早已存在,他是人类防卫机制的本能之一,是人自然属性的释放形式。关于人类复仇研究的著作很多,我这里仅罗列两个,一个是波纳斯的《法律与文学》,一个是柯斯文的《原始文化史纲》。两者皆对人类复仇史各个阶段做出了类似归纳,波纳斯将人类复仇史分为私人复仇阶段、上帝复仇阶段、公共复仇阶段;柯斯文将人类复仇史分为非理性阶段,特点是不怕过渡、仇上加仇;同态复仇阶段,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古立法将复仇列为合法手段的阶段;最后是以赎金代替杀人报仇,类似于我们今天的谅解书制度。
两位学者以不同的文字归纳了人类复仇史发展的一些共性问题,即皆以原始无秩序的私刑复仇作为起点,皆以法治状态下的公共复仇形式(比如死刑)作为终点。人类复仇心理既然属于人类的自然属性,那么其得以实施和释放即为必然。复仇心理的消解仅有两种,一种是自然消解,即通过私刑复仇等原始方式达成目的;另外一种是理性消解,即通过符合社会公序良俗比如法定的形式来实现复仇的目的。当复仇心理的理性消解方式不复存在的时候—无论是***式的上帝复仇还是法治式的公共复仇,私刑复仇将是人类仅剩的释放天性的唯一选择。而末世恰恰就是属于这种仅存在唯一选择的情况。
但以释放天性的必要性来作为艾莉复仇追凶者的心理侧写显然理据不足。因为无可否认的是,即使处于乱世私刑复仇是人类释放天性的唯一选择,依然不能排除有部分个体会因为胆小、体弱等等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主动放弃复仇。那么,应当如何确定艾莉的复仇心理是否坚定呢?即使艾莉已经走上了追凶的道路,是否就可以如此判定她是如何如何呢?其实她还需要一个,嗯,标签。
Edwin M Lemert和Howard Becker合著《社会病理学:反社会行为理论的系统方法》,其中明确提出了标签理论。标签理论指出社会公众会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给特定个体贴上标签,此类标签往往使带有攻击性的、负面的。该理论研究的重点是无论标签是否正确,个体会否因被贴上标签而真正的、确实的成为被标注的那种人。而结论恰恰就是:会。EML和HB两位经大量取证,构建了转变模式:初次行为→被标签化→产生自我认知→再次行为→惯性行为→动力定型。标签理论的核心价值在于证明了即使个体原本不是被标签化的存在,长时间高强度的标签化之后,主体确确实实会把标签看为自己的根本,并由此产生发展的动力。由于标签理论的演变过程较为复杂,故在此我们仅引述结果,不做过多讨论。
艾莉在游戏中复仇追凶者的标签,实际上在乔尔死后,是实实在在的被贴上的了。被谁呢?按照剧情表现,被汤米和他老婆(杰克森的实际领导人)贴上的。汤米留给他太太的留言是我去复仇,你关住艾莉不要让她跟来。而汤米老婆更加清楚没可能管得住艾莉,不如放她出去顺便接回汤米。 按照标签理论,一方面能为艾莉坚定的复仇行为作出定性(而并不仅仅局限于血族复仇),另外一方面也能很好的解释另外一个广受争议的问题,为什么瘸腿汤米出现在农场,稍微一推动,艾莉又会放下老婆孩子热炕头义无反顾踏上复仇之路。
接下来的问题就比较有趣了,汤米两夫妻为啥要给艾莉贴上复仇追凶者的标签?按照标签理论构建的转变模式,初次行为→被标签化这个步骤,是如何实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艾莉解构的问题。可能很少有人去想这么一个假设: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热切希望艾莉去报仇并且要报仇成功?如果艾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或者就是个看谁都杀不下手的小圣母那怎么办?汤米两夫妻会认定她必然会去报仇成为一个复仇追凶者吗?汤米会要求妻子把艾丽锁起来不能让她追出来吗?汤米的妻子会放心把艾莉两人组放出去并请求她顺便带回自己的丈夫吗?我想显然不会。汤米两夫妻给艾莉贴上复仇追凶者的标签,前提必然是他们认定从行为模式而言艾莉就是这样的人,而从行为能力而言她完全有能力去这么做。
所以解构艾莉,我准备从行为模式和行为能力两个角度着手。行为能力这一环节毋庸置疑,艾莉在整个杰克森里面备受肯定,本文不做过多展开。这里,重点讨论行为模式。
心理学家指出:人的暴刀行为是通过“习得”来获取的。通说将这种习得分为三大类型:
1.巴普洛夫条件反射。这个实验很有名,即每次喂食一条狗的时候就响铃,铃声就会和食物联系在一起刺激狗分泌唾液。后来即使没有食物,狗听到铃声依然会分泌唾液。
2.工具性学习或操作条件反射。指个体在某种状况下行某种行为或躲避某种惩罚,以此形成定式。比如儿童哭泣,爸爸会揍他,妈妈会给他糖果,很快这个儿童就会学会仅在妈妈在场的前提下哭闹发脾气
3.社会学习。个体通过观察他人就可以学到行为方式,亦称之为观察学习或榜样作用。榜样是指那些标志性的人物,按照心理学家Bandura的观点,模仿者的暴刀行为和模仿行为是通过榜样学习而来的(很多人可能对Bandura毫无感性认识,这里说一下,此人正是电子游戏是否具有暴刀传播榜样作用的理论研究的奠基者)榜样在模仿者心目中的地位越高,对模仿者的影响就越大;模仿者看到被榜样对某类行为获得的收益越丰厚,这类行为就越容易被模仿。而对于青少年而言,通常模仿行为最主要的模仿对象就是其父母。
从社会学习理论出发,艾莉的行为模式到底应当以谁作为参考标准,我认为这结合了游戏系列整体的背景设计,答案是毫无疑问的:乔尔。
无论是从巴普洛夫条件反射(比如听到僵尸的声音赶快跑开)、从工具性学习(击倒人类或是敌人就能得到奖励或避免被杀)很清晰得出末日状况下每一个幸存者共性的行为模式,即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需要防卫需要用暴刀手段自卫或是击倒敌人等等,前文已经做了敌意归因偏差描述此处不再赘述。而对于每一个新加入这个末日的个体而言(新生儿、青少年等),他们通过学习模式拷贝到的榜样的行为模式,将决定他们的自身行为模式,并且必然有很大差别。比如猎人的孩子很可能就要吃 人,走 私 者的孩子必然会学会很多杂七杂八的生存技巧等等。其实说这么多,套用咱们老祖宗的话两句就说完了,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艾莉14岁遇上乔尔,在此之前她和末世里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因各自的生存空间不同可能表现出来的行为模式特点也不尽相同,比如满嘴粗口,流里流气,很多冷笑话等等。大约可以推断出她之前的生活领域是一个虽然条件艰苦但起码生活基本条件可以得到满足,无需要为了生存你死我活的地方。而遇上乔尔之后她才开始真正认识这个世界,正如雏鸟破壳而出会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视为母鸟一样。显然艾莉从乔尔身上拷贝到的东西太多了,比如绝不能相信任何人,再比如第一次杀人,当然严格意义上说不能说是乔尔教的,但乔尔教会了艾莉如何应对杀人这回事。而接下来的事是毫无疑问的,乔尔身上的一切优缺点,都会被艾莉不断的学习拷贝,包括拦我路者杀无赦这类较为极端的举动和极度利 己 主 义这种极端个性。
所以还是对应回标签理论,汤米和玛利亚两夫妻作为游戏中人物,给打上艾莉是一名足以为乔尔报仇的复仇追凶者的标签,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乔尔的“女儿”,真正原因是汤米和玛利亚真实见到过的艾丽的行为模式和行为能力之后,才做出了如此判断。甚至可以直接一点说,在汤米玛利亚的眼里(差别在于汤米认为艾莉的能力还差点而玛利亚认为早就够了),艾莉无论是行为模式还是行为能力,其实就是小乔尔。
但悲剧的是,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顽皮狗的编剧可能压根没有意识到如此的剧情设计,恰恰会非常容易让相当多的游戏玩家也和汤米玛利亚一样按照剧情种种线索和暗示给艾莉打上小乔尔的标签。这里就可能可以解释为啥在中外各种文化背景之下,即使在很多基 督 教国家新约左脸打了再打右脸这种宗 教 教育背景之下,同时会出现如此之多的玩家表示难以接受结尾放过艾比的剧情。并没有人会逼着一个能力完全不够的主体必须要去复仇,越是在一代中对乔尔认识深刻的玩家,在接受了艾莉很强艾莉就是小乔尔这个人设暗示之后,越是在结尾难以接受大反转的结局,我在网上不知道哪里见过一位玩家说的好“如果死的是艾莉,乔尔追到天边也会把艾比杀了”,对于乔尔的这个人设以及对其行为预测,会被玩家不自觉的转嫁给艾莉,期望她像4年前乔尔不顾生死保护艾莉一样不顾生死地为乔尔报仇,就是相当一部分玩家期望看到的结局。
必须承认,我本人也是为艾莉打上标签的玩家之一。我曾仔细观察过本区的置顶图片(也是游戏实体盘的封面),我个人认为,这是近年来我接触过的最好的人脸侧写画像,这一张充满仇恨、戾气,遮掩不住满腔杀意的脸庞,才是复仇追凶者艾莉真正的模样。而这副模样,顽皮狗不但是这样设定的,甚至于还将她画出来了给我们看。
接下来的故事体验,我和所有的玩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艾莉的真正模样已经如此清晰,而顽皮狗要做的,就是按照他的思路编写剧本,演绎艾莉的转变过程,让艾莉这个人物丰满起来,导演反转剧情,让宽恕、原谅、求得解脱这个大反转剧情变得合乎逻辑并且为玩家所接受。
可惜从结果来看,他们做的并不好。
在本坛有一个比较有趣的帖子,揭示了在psn评分项目上各个地区评分的明显差异,其中亚洲区的评分远低于其他地区。同时,在我大天朝各大游戏坛子,对于最后生还者2的差评已经到了铺天盖地一面倒的地步,以至于a9专区很有可能是这个游戏的最后一个生存营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认为这是可以解释的,这个问题并不单纯能以索黑闹事来涵盖,虽然本区很多铁粉确实很希望以这样的理由来掩盖掉本作剧本设计上的一些缺陷。以下内容,是我已经在某个回帖中回复过的,现在将其稍作修改并重新发出来,以此构成本文的一个完整部分。
复仇这个词,在人类历史上各个时期、各个阶段,都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我个人认为从中国玩家(注意这个玩家的维度,不仅仅是a9玩家,a9玩家偏索这是事实,而是包含了更广泛意义上的玩家)的角度来看,艾比和艾丽两段复仇故事,艾比更能为大众所接受,即使艾比一出场就杀了被一代玩家普遍带入更深更喜爱的乔尔,但绝大多数人在其后的游戏过程中内心深处依然会为艾比寻找各种合适的理由,并进一步把艾丽的复仇故事定义为合理的合乎逻辑的不得已而为之的,甚至有一些玩家会开始接受艾比并将其作为互喷的主战场。艾丽的复仇故事线则不会被绝大多数国人玩家接受。可不幸的是在我看来,恰恰因为艾丽线的结局不被接受才是导致整个游戏口碑崩盘的核心问题所在。
恩 格 斯曾经说过,假使氏族中一个成员被外人杀害,那么这个氏族中的所有成员都有义务为这个被害成员施行血族复仇。。。。。。我们今日之死刑,是血族复仇的文明形式。所以恩 格 斯认为,对于全人类而言,血族复仇是维系氏族一种必然形式,是和食欲、性 欲一样的本能。当然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原始氏族的崩解以及国家的出现,氏族被取代,但血脉关系这种纽带却从未被切断过,血族私刑复仇这种自然属性的释放形式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而在我大天朝,氏族和血脉的观念更是文化传承的主要纽带之一,血族复仇在古代特定时期甚至是法定义务,比如孟子就说过“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者人亦杀其兄”,《礼记》亦记载“父之仇,弗予戴天”,汉代时还有比较冷门的“轻辱法”,即为至亲复仇造成人名杀伤可获轻判等等。可见在我国古代(其实国外同样如此,《汉谟拉比法典》《十二铜表法》等等都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复仇法条),私刑复仇的正当化、合理化是被升高到了辅助国家法律而存在的地步,血族复仇承担者如不执行复仇义务,往往会被视为不孝之徒。当然,随着文明的进步,由于私刑复仇必然削弱国家暴刀刑罚的权威程度并带来社会治安的动 荡,私刑复仇逐步被法律禁止,通说一般认为自唐代之后私刑复仇就已经完全与“合法化”绝缘。但是,私刑复仇合理性这个问题在我国的传统文化传承之中却从来没有断绝过,各种文学作品对于私刑复仇的赞美和颂扬可以说是我国zzzq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并且一直传承到了今天。从作为历史读本载体的《史记》、到作为文学作品载体的《水浒传》、到作为传统戏剧载体的《赵氏孤儿》,几乎所有可见诸文字的东西,复仇合理性都是主线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被颂扬的,复仇者往往被美化为大侠、义士等等,甚至有些作品还出现最高统治者直接赦免血族仇杀罪犯并且还予以表彰的假设剧情,比如《一刻拍案惊奇》中的谢小娥案件,皇帝下诏“准奏免死,有司旌表其庐”等等。实际上这些文学美化私刑血族复仇现象在西方国家也并非完全没有,文学作品中比如《哈姆雷特》《基 督 山伯爵》《呼啸山庄》等等,概莫能外。
时至今日,我们口中依然充满了对于私刑复仇合理性的认知,比如“国恨”后面必然是“家仇”,再比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等等。中国人的传统教育从未涉及过“宽恕”,有的只是对于血脉以及对于血族复仇的认可。可以说血族复仇的合理性是写在每一个中国人基因中的东西,从我这么多年接触到的真实案例而言更是如此,无论杀人者多么的罪恶滔天,但一旦他被打上了血族复仇的标签,那么他必然会得到很多同情很多时候甚至是一面倒的支持。典型的比如前文提到的张扣扣案就是例证。张扣扣一案审判时民意对于留张扣扣一命的支持几乎到了一面倒的地步,可见国人对于血族复仇的认可程度完全可以用非理性来形容。
所以简单而言,对于艾比,典型中国玩家在经历了初期的情感冲击之后,绝大多数都会自然而然的接受她的故事,这是写在中国人基因中的氏族和血脉因素而带来的必然。而对于艾丽,典型中国玩家不太可能接受她的复仇故事,为她洗地必然招致更猛烈的黑点,而偏偏艾丽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而她本应为之复仇的对象恰恰就是扮演了“父亲”这个从古至今曾经被法律认可过更被口耳相传至今复仇第一顺位的角色的人。中国人很难接受宽恕,而无视掉父亲的牺牲只求自我的解脱,在绝大多数国人看来压根就是大逆不道。要国人接受艾莉的救赎故事,在讲述故事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能够引发绝大多数人共鸣的剧情原爆点(比如1代里面乔尔知道了做疫苗艾莉会死),而这么一个原爆点2代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需要逻辑自洽的留白。
所以你们看,最后生化者2在国内口碑崩盘并不是特别不合理的事,再考虑到我大天朝文化辐射的地域广度和时间长度,某些问题在整个亚洲范围内共情程度极高也就并不奇怪了。
作为法律人来说,种种矛盾在我们看来就会更加激荡和无奈一些。一方面,我们当然希望通过各种文学作品包括游戏的渲染,人类可以更为彻底的进入法治社会,彻底抛弃复仇的自然消解方式,以理性消解方式解决问题。但我们同时也不能不注意到,相当多的文学作品对于宽恕和解脱的描述,完全是走向无原则放弃的极端,无视了复仇心理这一人的自然属性必须得到某种途径的释放,导致其作品本身虽然看起来高洁但实际上却经不起现实的敲打。很多人可能只是通过这个游戏才知道知道ptsd这个词,可你们压根不知道如果不通过某种形式的宣泄ptsd是不可能通过佛性感悟而自愈的,这是一种精神疾病,而且往往伴随终生。比如前文已经引述过的张扣扣案件,他杀人前ptsd发作,眼前出现了妈***现象,“于是我眼睛红了,我控制不住了”,而艾莉眼前出现了乔尔,所以艾莉突然解脱了、宽恕了、超然了?我不能接受此种转变,并非我不愿意接受人性之美好,而是因为我见识过太多人性之黑暗。我本身从学生时代至执业时代所学之先辈理论、所思之数据资料、所接触所处理过之案件等等,都不允许我接受如此一个突如其来的宽恕结局。
当然了,有些人大可以说顽皮狗导人向善的剧本就是要教育你这样的人的。
好的,我可以接受。
全文完
转载请注明:No.77 疯人院 - 游戏业界新闻 - 主机游戏资料攻略 » 【MUL】《最后生还者2》深度剧情分析长文,邪恶的“两个真正模样”